百年來儒學的發展和升沉
——在噴鼻港孔子學院的講演
作者：陳來
來源：文匯報2013年6月7日
明天講演的主題是有關于20世紀的儒學發展。“發展”這個包養dcard詞，不難給人一種印象，以為儒學的發展是一帆風順的。其實假如我們回顧一下，就了解儒學的發展是充滿危機、窘境、波折的，它經歷了一個復雜的過程。
沖擊和挑戰
我想講的第一個年夜問題是沖擊和挑戰，就是要了解一下狀況近百年的儒學是在什么樣的佈景下，什么樣的文明環境里，面對怎樣的挑戰和沖突，在怎樣的情境中成長、發展的。
20世紀中國儒學的發展經歷了四次挑戰。第一次是清末到平易近初的政教改造。我們了解，1901年清當局發布了《興學詔書》，倡導全國樹立新的學堂。這在當時是很主要的舉措。在這樣的倡導下，老的“儒學”漸漸陵夷了，這里講的老的“儒學”，是指當時的一種學校，就是以培養儒生、進進科舉體制的儒學學校在新的政策下式微了。
全國開始年夜辦新型學堂，這個舉措是對科舉軌制一個很明確的挑戰。到1905年，更主要的事務就是清當局決定結束科舉軌制。因為科舉軌制對儒家的保存來講，是很主要的一個原因。可以說，在前現代的中國社會，儒家思惟和文明能夠得以保存有三個主要的包養條件基礎：第一個基礎是國家、王朝宣布它為意識形態，正式頒定儒家的經典是國家的經典，這是很主要的，即王朝統治的奉行。第二是教導軌制，重要是科舉軌制，科舉軌制規定了儒家經典作為文官考試軌制的重要科目。當然還有第三個，就是幾千年來，中國社會風行的這種家族的、鄉治的基層社會軌制。
我們看晚清的戰略改造，科舉軌制的廢除對儒家的保存形成了嚴重的影響。在1905年以后，雖然科舉軌制結束了，可是清當局依然決定在一切學校保存經學的課程；請求學校繼續在孔誕日能夠祭奠孔子。這點到了辛亥反動以后也改變了，辛亥反動以后，在蔡元培主掌教導部以后，就決定要廢祀孔、刪經學。我們普通講的“尊孔讀經”的教導，到了辛亥反動以后，也遭受到了最基礎波折。經歷了這樣一個過程，儒家碰到了第一次嚴重的沖擊和挑戰，遭受到了第一次窘境，可以說這長短常主要的、帶有最基礎性的一個窘境。
雖然是這樣，從清末到平易近初，在教導軌制和政治軌制上，儒家已經加入了中間舞臺包養意思，可是儒家思惟和文明依然保存在倫理精力的領域。時隔不久，從1915年開始，到1919年，新文明運動興起，這就是我們講的儒學遭受的第二包養俱樂部次沖擊包養一個月價錢。新文明運動高揚批評、反思、啟蒙的旗幟，這種啟蒙就是引進近代東方文明的一種文明啟蒙。在這種啟蒙里，它是把中國傳統文明當作一個對立面的，特別是把儒家文明、禮教作為一個主要的、批評的對立面，這在當時是有其公道性的。當時甚至有人提出“打垮孔家店”的口號。這樣一來，從清末到辛亥反動，從政治教導的舞臺加入后，繼續保存在倫理精力領域的儒學，遭到了第二次嚴重的波折。我們也可以說，辛亥反動時對儒學的一種流放，延續到了新文明運動，新文明運動繼承了清末到平易近初的“流放儒學”的運動，把儒學從倫理的精力的領域，繼續流放出往。是以，經過了新文明運動，可以說，儒家文明的整體已經離散、飄零。長期包養那么，儒學怎樣保存呢？這變成了儒家文明在近代社會變化里碰著的一個年夜問題。這是第二次沖擊和挑戰，來改過文明運動。
第三個嚴重的沖擊，我想就是反動與“文革”。我把這個時代整個放在一路。經過了一起配合化、國民公包養意思社、“文明年夜反動”，徹底改革了舊的、以宗族為中間的鄉村次序。是以近代有些學者就說，儒家一切軌制性的基礎，都被斬斷、拆解了，掉往了這些基礎以后的儒學已經變成一個游魂了。這個“游魂說”，講的就是儒家思惟在它現代賴以保存的基礎，在近代文明的變化里被斬斷，原來的社會基礎所有的被改革了。反動帶來的鄉村改革長短常主要的。同時，另一個很主要的事務就是“文革”，特別是“文革”中期以后“批林批孔”運動的出包養網比較現，各種對于儒家、孔子的荒誕的政治性批評相繼而來，這可以說是對儒家文明又一次更年夜的沖擊。所以，把整個政治反動，跟社會改革和文明包養犯法嗎反動放在一路，我們說這是第三次對儒家文明的沖擊和挑戰。
在20世紀里面，第四次沖擊就是改造開放前20年。假如熟習從1978年以后包養網比較所經歷的第一個十年，也就是改造開放的動員期，就會了解在改造開放的社會動員時代，在1980年月構成了一股啟蒙思潮。這個啟蒙思潮呼應了五四時代的新文明運動，也是以批評傳統作為一個重要基調的，儒家被當作了現代化的一個對包養一個月價錢立面。到了1990年月，市場經濟的蓬勃發展所帶來的功利主義風行，對整個儒家的傳統，和整個中國文明的傳統，也構成了無力的沖擊。是以假如我們粗分，我想20世紀的儒家思惟文明經歷了四年夜沖擊，這四次年夜沖擊對于儒家文明的命運形成了最基礎性的影響。
那么大師就要問，是不是20世紀這一百年，對儒家文明僅僅是沖擊，而沒有機遇？雖然沖擊也可以當成機遇，但就歷史環境來說，應該說是有一次主要的機遇期，這個機遇期就是從“九·一八”事變到抗戰勝利，也就是以抗日戰爭為主段的這個時期。因為這個時候全國國民團結起來，把平易近族保衛和復興，當成第一等的工作，由此保衛平易近族文明，復興弘揚平易近族文明，成了這個時期的一個文明基調，這是一個難得的歷史機遇。儒家思惟也捉住了這次機遇，實現了一些發展。
回應和建構
我講的第二個年夜問題，叫回應和建構。我們粗甜心花園略地把儒學百年的歷程分為四個沖擊和一個機遇，也就是說百年歷史可以分紅五個階段。儒家思惟在20世紀的經歷、歷程和展開，面對這些沖擊挑戰所作的回應，也可以說是對應著這五個階段展開的。第一個階段，或許我們第一個要說的人，就是康有為。康有為關于儒教的設想，其實在辛亥反動以前已經有了。到了辛亥反動以后，他把這個問題提得更凸起了，他本身和通過他的學生幾次提出法案，要立儒教為國教。
我覺得，這個做法自有其意圖地點。從《興學詔書》到1905年教導主旨，到1912年蔡元培掌管教導部的時候，在政治和教導的整個改造對儒家的打擊眼前，儒家已經掉往它從前所依托的政治和教導的軌制基礎。所以需求在一個新的框架里，找到它能夠保存、能夠發揮感化的基礎。這個設計，康有為想到的就是宗教，因為在東方近代文明的包養價格ptt框架里面，基督教還存在，也有把基督宗教定為國教的例子。是以他就想，在新的社會結構方法里面，設計一個新的軌制，使儒家能夠發揮感化。這就是立儒教為國教說，我們可以叫康有為的“儒教論”，他是第一個回應的代表。這個回應我們也可以叫做對儒學窘境的“宗教的回應”。當然這個回應可以說掉敗了，因為這些法案和建包養違法議都沒有通過，后來的發展證明了這條路是走欠亨的。雖然沒有勝利，可是我們也可以看作這是儒學在百年歷程回應沖擊的第一個環節，儒學在第一個階段所做的盡力。
第二個階段當然就是新文明運動了。新文明運動到了后期，有一些新的變化，這就是第一次世界年夜戰惹起東方有識之士的一種文明反思，和當時社會主義蘇維埃的出現。這些惹起了當時一些優秀的、一流的知識分子長期包養，也開始從頭思慮中國文明的問題。在這階段出現的代表性人物，就是梁漱溟。他在1920年月初期就寫了《東西文明及其哲學》。這本書可以說是百年來儒家文明對儒學窘境的第二次回應。這個回應不是“宗教的回應”，而是一個“文明的回應”，文明哲學的回應。他認為，雖然在當下的中國社會，應當全盤蒙受東方文明，可是儒家包養犯法嗎文明和它的價值，代表了人類比來的將來的需求。這個比來的將來，指的就是一種儒家社會主義的文明，因為他所懂得的這個儒家里面，已經包括了社會主義的價值。他所懂得的社會主義又包括了儒家的價值。所以他說，東方文明的特長是解決人和天然界的關系，人和物的關系，儒家文明的特長是解決人與人，人與社會的關系，好比說社會主義要解決勞資糾紛的關系，這是和儒家分歧包養留言板的。
由于近代以來我們碰著的挑戰，實際上是整個近代東方文明，對中國社會和文明形成的挑戰。儒家的回應也不克不及不對這個宏觀的文明挑戰作出回應。接下包養違法來我們看第三個階段，即“九·一八”事務爆發到抗戰結束，這個時代出現了一組“哲學的回應”，它們不僅是這個時期平易近族主義運動高漲的產物，這些哲學的回應也不是對特定的某一個文明思潮的回應，而可以看作是對整個近代東方文明對中國的沖擊和挑戰的回應。此中有熊十力，馬一浮，馮友蘭，賀麟等。熊十力的儒家哲學體系，我們可以把它叫做“新《易》學”；馬一浮是講六經、六藝的，所以我們也許可以把他的儒學體系叫做“新經學”；馮友蘭的哲學體系當然是“新理學”，這是他本身定名的；賀麟是“新心學”。熊十力堅持孟子所樹立的本意天良的哲學思惟，依據年夜易的道理，把本意天良樹立為一個絕對的實體，這實體是一個宇宙的實體，同時又樹立了一套關于“翕辟成變”的宇宙論，所以他把他的宇宙論叫做“體用不貳”的宇宙論。他的哲學思惟是一個重視宇宙論建構的儒學體系。馬一浮可以說是一個猛攻傳統文明的綜合性的學者，把傳統的經學、理學都綜合一體。他說，一切道術，就是我們明天所說的各種學科，統攝于六藝（六藝的一個講法就是六經，馬一浮所講的六藝就是六經），六經、六藝又統攝于同心專心，這又是一種古典的儒家的講法。馮友蘭的哲學是新理學，這是他本身定的名稱，他要繼承程朱理學對于理的世界的強調，通過接收東方的新實在論，在哲學里面樹立起一個理的世界，作為儒家哲學的形上學的一個主要部門。所以我們說，馮友蘭的哲學是一個重視形上學建構的現代儒家哲學。
至于賀麟，他公開聲稱本身是宗陸王之學的，他說“心為物之體，物為心之用”，講了一套同樣也是以心學為基礎的儒家哲學。可是賀麟更主要的腳色，是他對儒學復興做了一個設計。他的口號就是“以儒家思惟為體，以東方文明為用”，或許說“以平易近族精力為體，以西洋文明為用”，這就是他一套儒學復興的設計。
假如我們再考慮到梁漱溟師長教師，他本身后來的哲學建構不斷，特別是他從40年月到70年月一向在完成一本書，叫做《人心與人生》。由這本書，我們可以說，梁漱溟的哲學體系是一個重視以心思學為基礎的包養甜心現代儒家哲學的一個建構。
是以，我們以上說的這幾個哲學家，熊十力、梁漱溟、馬一浮、馮友蘭、賀麟的任務表白，這個時期建構性的、新的儒學出現了，它們作為儒學對時代的回應基礎上采取的是哲學的方法，也就是說我們在這個階段所看到的，是以“哲學的回應”為儒家存在重要方法的一個時代。這個時代正好是我們所說的百年儒學難得的一次歷史機遇。一切上述這些主要的思惟體系的準備、闡發都是在這個時期，這是一個平易近族意識、平易近族復興意識高漲的時期，所以平易近族文明的重建也獲得很年夜的發展。
第四個階段當然就是反動和“文革”階段。我們不克不及說這個時代就沒有儒學，假如我們看1950年月到1970年月這個時期，熊十力等這幾位思惟家的變化，就可以看出，這是現代儒學調適的階段，就是結合接收社會主義的階段。所以熊十力在50年月初期寫的《原儒》里面，就提出要廢公有制，蕩平階級，這就是接收社會主義思惟的表現。梁漱溟后期寫的書，不只是《人心與人生》，還有著作《中國——感性包養站長之國》，專門講怎么從一個階級社會過渡到無階級社會，怎么從社會主義到共產社會，都可以明顯地看出來，這些思惟家不是在社會里消極地跟著時代，而是在思慮怎么跟這個時代的主題能夠有所結合。可是有一條是他們堅持的，就是儒家思惟文明的價值。
潛隱和在場
第三個年夜問題，我叫做包養網站從潛隱到復興。回到比較近的時代，當然就觸及改造開放這個階段了。我把這個階段放到這里來講。那么，什么叫潛隱？儒學的存在不克不及夠看作只是一個有哲學家存在的存在，不克不及認為有儒家哲學家存在，才有儒學包養意思存在，這是一種單方面的見解。在這個時代，特別是在1950年月以后一向到明天我們看到的儒學的存在，正像李澤厚所講的，不僅僅是一套經典的解說，它同時是中國人的一套文明心思結構。于是，當一切的軌制的聯系都被切斷以后，它變成一個活在人們內心的傳統。特包養網站別是在平易近間，在老蒼生的內心里面，儒學的價值仍然存在著。儒學在老蒼生的內心里面，能夠比知識階層存活得更多，因為知識階層內心遭到東方文明的侵染能夠更多。
我們把在蒼生內心存在包養一個月的包養心得儒學傳統，叫做“蒼生日用而不知”的，沒有自覺的一個狀態。中國人的倫理觀念，可以說幾十年來，從1950年月以后，依然遭到傳統的儒家倫理的深入影響，它是連續的、沒有改變的。可是在分歧的時代，因為它不自覺，所以，就會遭到良多分歧時代的環境的影響，或許不克不及夠很是理直氣壯地、安康地把它表達出來，有的時候會被歪曲。
這是我們必須強調的一包養女人點，就是我們在處理第五個階段改造開放的時候，甚至我們在看第四個階段以來的儒學的時候，我們的“儒學”觀念必定要變。
我想再探討一下，在改造開放以來的時代里新的儒學的存在方法。30年來在中國內地，我們可以說，沒有出現像1930-1940年月那樣的儒學哲學家，可是在這個時期，我認為有兩個方面值得留意。
第一方面就是30年來的儒學研討，這種儒學研討構成了一套“學術儒學”的文明。什么是學術儒學的文明呢？就是對傳統儒學進行深刻研討，掌握儒學歷史發展演變的脈絡，來梳理儒學理論體系的內部結構，闡發儒家的各種思惟，這套系統我叫做學術儒學。
第二方面我叫做“文明儒學”，文明儒學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近30年來，我們有良多文明思潮與文明討論跟儒學有直包養一個月接關系，好比，討論儒學跟平易近主的關系，討論儒學跟人權的關系，討論儒學與全球化的關系，討論儒學與現代化的關系，討論儒學與文明沖突的關系等等，當然我們明天也在討論儒學與構建和諧社會的關系。在這些討論里，有良多學者是站在儒家文明的立場，來表揚儒學價值的積極意義，探討儒學在現代社會發生感化的方法，在這一方面闡述了良多有價值的文明的觀念和理念。這些討論，我覺得它也構成了一個儒學的特別的存在形態，我就把這個形態叫做文明儒學的形態。
所以，我們不克不及說，這30年來我們沒有儒學哲學大師，儒學就是一片空缺，不是的。除了潛隱的存在情勢以外，我們要找到并且定義一個近30年來“在場”的儒學文明情勢，所以我用學術儒學和文明儒學，來歸納綜合這個時代“包養網推薦在場”的儒學存在。
第三個就是平易包養網VIP近間儒學。如我所講的，一方面是潛隱的、蒼生不知的、日用不知的國民年夜眾心里的儒學；另一方面是“在場”的、顯性活動的儒學，如學術儒學和文明儒學。“在場”的儒學除了學術儒學和文明儒學外，還有新世紀以來不斷發展的平易近間儒學。這就是我們在上個世紀末期已經看到的，明天仍不斷發展的文明情勢，如各種國學班、書院、學堂、講堂，包含各種電子雜志、平易近間出書物、平易近間讀物、兒童讀經班、各種儒家小學啟蒙讀物的sd包養出書。我想，剛才講的那個層次，不論是學術儒學還是文明儒學，年夜部門還在知識人活動的層面，可是在平易近間文明的層面，有當前中國人各個階層的更廣泛地積極參與。這是一個在平易近間實踐層面的文明表現，我把它叫做“平易近間儒學”。晚近十年來，“國學熱”受對平易近間儒學的推動很年夜。
最后，我想指出，進進21世紀，現代儒學復興的第二次機遇來到了。明天，從1990年月后期以來，隨著中國突起，隨著中國現代化進程的深刻和發展，應該說明天中國已經進進了現代化的初級階段。在這樣一個佈景下，在國民的平易近族文明自負年夜年夜恢復的條件下，中華平易近族偉年夜復興和中華文明偉年夜復興，包養網推薦這個雙重復興的年夜局勢正在到來。恰是在這樣一個局勢下，我們說儒學在現代復興的第二次機碰到來了。儒學怎么樣捉住這次機遇，儒學學者怎么參與這次儒學的復興，我想至多可以做幾方面任務：好比說重構平易近族精力，確立品德價值，奠基倫理次序，構成教導理念，打造配合的價值觀，構成平易近族國家的凝集力，進一個步驟晉陞我們的精力文明，等等。這些方面可以說都是儒學復興運動中的主要任務。儒學只要自覺參與中華平易近族的偉年夜復興，和時代的任務相結合，和社會文明的需求相結合，才幹開辟發展的遠景。
責任編輯：姚遠
發佈留言